艺术虫:您早期从事设计,2000年左右回归艺术,在创作中经历了几次摸索转变呢?
陆春涛:2000年后,我开始逐渐把精力和生活的重心放回到画画上。第一次转变,是从传统海派花鸟到瓶花系列。2003年非典期间我独自一人在崇明岛闭关创作,起初并没有特定的方向,只是眼见什么画什么,显而易见的景物画过了,便开始寻找生活里那些不经意的美。就是在这样的契机下,放在画室里的瓶花开始引起我的注意。一开始对瓶花的描绘只是感觉式的表现。慢慢地这种感觉成了清晰的思路,我有意地将移植的花卉景物局部放大至正常物体的数倍,表现出一种强有力的冲击视觉的构图特征。想不到竟得到不少同行的认可,于是我就开始了“瓶花”的系列创作,当然其间少不了反复地实践和调整。当时最大的体悟是“瓶花系列”让我一下子感受到了自由和释放。
第二次转变,就要算是2008年后的“江边系列”、“荒谷系列”,一直到现在的“荷塘系列”,这几组作品和以前作品最大的不同在于希望探讨真实自然存在与内心意象表达之间的关系。创作中,我有意将作品的构图重心放在辽阔旷远的地方,用内心的主观意象凸显自然物象,从而改变传统的识别经验。我期望画面上能呈现出传统水墨韵味和当代艺术观念的呼应关系,传递出一种新的审美理念、别样的自然观照角度,从而保持对新的水墨语言的探索态度。
艺术虫:这种转变是出于什么考虑?
陆春涛:选择画“瓶花”也许是因为潜意识里还认为自己是一个花鸟画家,而在瓶花创作中得到了那种抒情过程的满足的同时,儿时在我心底烙下深深印记的海边,以及秋后的芦草、荒谷等时常浮现于脑海,开始也只是作一些瓶花之余的涂鸦,然而这种涂鸦让我更加感觉到创作过程中的那种情感的释放和惬意,随着画面和表现形式的改变,自己对物象的观察和理解也随之改变,与此同时艺术观念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这种顺其自然的改变让我的心情和心境都得到了愉悦。
艺术虫:传统的水墨媒材与荷花题材,在您的手中如何焕发出“当代性”?
陆春涛:评论家李小山曾经给我写过一篇文章,说我一只脚跨出了传统的门槛,一只脚在传统的门槛里就是不出来。我认为还是很中肯的。我的作品可以说一直是介于传统和当代之间的,二者相互冲撞、矛盾,又浑然一体。中西融合的思想是我在寻求某种突破时主要的方法论来源,对此每个人理解不一样,我试图追求一种新的意境,但这种新的意境是发迹于传统水墨,在此基础上,发展出的一种具有“当代意义”的突破。
我理解的“当代”从艺术家本身来说,首先是你表现的不管是图式还是语言,包括观念和方法,都必须靠近当代审美的情趣、审美的意识。而我们水墨画再宽泛,你也是中国水墨、中国画,中国画在整个艺术领域里边还是有它的特殊性的,其中最重要的传统核心并不是笔墨,而是一种精神,我个人追求的,是我理解的中国水墨的东方性,即所谓的民族性。再具体一点来说,我追求一种东方的意境,在以前就是诗情画意,这种境界古今是相通的,只不过古人可能是小桥流水,而我们今天需要找到新的载体,比如说我画的荷塘,同样的荷塘你也能赋予它一种诗意、诗境,我理解为东方性。其次在作品最终的受众上,我的作品受众肯定是今天或者将来的人。其实抽象试验的当代水墨虽然形态上更“前卫”,但是受众也更有限。而艺术,应该是可以逐渐为更多的人所接受的。
艺术虫:所谓中西结合,您认为传统的审美观念和思维方式还是核心、主体?
陆春涛:无论现在怎么实验,我都希望是传统基础上的突破,因为我是从传统走过来的,这种本源是生长在骨子里的。所以你叫我颠覆一切,完全做成概念的,这个会有些牵强,我始终认为中国水墨还是需要有“根本”,而这个根本就是“东方性”。这跟当代艺术给人的张扬之感是不同的,中国文化讲究“中庸”,有其内敛的魅力。
艺术虫:具体到“荷塘系列”中,您如何展开“中西结合”?
陆春涛:说到“中”的部分,那是“荷塘”的根。首先,创作中我特别讲究用笔用墨,有时候因为色彩用得比较重,遮盖了墨色的效果,我甚至会用技法加深对黑颜色的强调让画面呈现一种水墨的效果。我还很注重画面里的线条,以及画面是否能传达出一种东方的韵味和感觉。可以说从画面的总体感或者说从思想上我没有背离传统。但是如何让“荷塘”开得花繁叶茂,那就需要借鉴“西方”。我在画面趣味上强调西方绘画的理念,融入一些西画的语言。今天的情况和十几二十年前不同,现在资讯发达了,不可能再利用信息的不对称来创造神话。所以创作上需要“用最大功力打进去”,也需要“用最大勇气打出来”。
艺术虫:水墨艺术的当代化诉求,集中呈现了一个话题:文化传统的现代化转型过程。从我们的艺术探索来看,这个尺寸很难把握,您认为所谓的“现代水墨”的独立价值体现在什么地方?在“中西结合”、“以中为体”的方向上,到底能否走出一条普遍意义的道路?
陆春涛:任何一种艺术能发展到现在,都有它永恒的价值,但是回到具体的历史片段,它们的表现又是不同的。“现代水墨”说到底还是“水墨”,它再如何的转型,东方的审美韵味是转不了,也转不掉的。所谓现代,在我看来是一种在深化东方精神内核的基础上,与外化的西方艺术观念和时代特色的结合。而这个结合恰好也就是水墨艺术独立价值的显现。那么有独立价值的存在,也就意味着“现代水墨”有了发展的坐标,朝着这个方向走下去,走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成了一条普遍意义的道路了。
艺术虫:您从商界回归艺术的时间正好是当代艺术市场崛起的时候,在这个“疯狂”的当代艺术市场中,您如何保持创作上独立性?
陆春涛:市场和艺术可以说是既平行又交叉的两条轨迹。我有一个比喻,如果将艺术家比作鸟,那么艺术家本人的修养是身体,政治与经济是两只翅膀。三者缺一都不可能成就艺术家的“高飞”。像我们这批画家是从传统走过来的,在当今社会的变化中也吸收了很多新的东西,这其中有利有弊,关键在于艺术家如何把握这个度。打个比方,现代社会,艺术市场化可以说是离不开包装的,但是包装就要有财力的支撑,这种商业和艺术合作的模式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但是这种顺理成章一旦过度,就成了艺术追着商业跑,艺术家便没有了表达的自由。所以我不反对商业行为,但是也绝不全盘迁就商业,要恰如其分的运用,才能更好地为艺术服务。作为画家应该保持清醒的头脑,经济实力和“圈子”固然重要,但如果自己本身没有实力,没有在艺术上下足功夫,别人还是不会喜欢他的作品。
艺术虫:您现在的创作是什么状态?
陆春涛:创作在我的生活中占了至少百分之六十的比重,我的生活几乎都在画画,除了工作室,家里、杂志社里都有画室,我就喜欢泡在画室里,我也很喜欢很享受这个氛围。这几年来,尤其是在《荒谷系列》之后,我画得更自由了,不去过多地计较所谓传统、现代和当代的问题。以前传统因素对自身的束缚比较多,现在已经可以更加随心所欲地画画了。如果说年轻时夜以继日地创作是为追求艺术家的梦想,而现在画画是一种生活方式和状态,是一种精神和情感演绎的过程,所以我不会因为其它原因左右我的艺术态度。
艺术虫:这种状态是否意味着您进入艺术创作的成熟稳定期?现在还有什么东西对您是构成挑战的?这是一个艺术家在追求独立价值的道路上很重要的一点。
陆春涛:是否意味着成熟稳定期,这个恐怕要等到我画不动的时候再来回顾、下定论了,现在还有点言时过早。对于创作,我还在探索。艺术是个很博大也很深邃的领域,这个领域随着个人实践的不断增多,体悟不断加深,总会有新的东西透过画面迸发出来,给你惊喜。所以说现在对我而言构成挑战的应该就是对自我的超越吧,自觉而主动地进行艺术创新。
艺术虫:过去的十年对您个人与当代艺术而言都是非常特殊的时期,现在当代艺术开始重新洗盘,您有怎样的准备,既要应对时局,还要在自己的方向上延伸、开拓下去?
陆春涛:什么可能都会有,尤其在当今这样一个多元化的艺术氛围下。但我始终要坚持和追求的是:一、自由的心态;二、尽量个性化、平易化的语言。一个画家一定要考虑个性化,如同我在画《瓶花系列》时,自由和美成为了我的灵魂,我希望能跟观者进行深层的交流,得到情感上的共鸣,将美好的感受传递开来。我以后的创作一定还会不断地变化,但我的内心不会变,真诚、自由、随性更加符合我的创作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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