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人:代冀龙
库艺术(以下简称库):1988年北京个展后,经历了长时间的沉潜,2002年您再次回归画坛,这期间有怎样的心路历程?
陆春涛(以下简称陆):1988年北京个展后,为了解决生计问题,从1993年至2000年我曾经用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来从事平面设计。然而,像我们这批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基本上从小到大或多或少都受到过传统文化的熏陶,尤其后来我又师从钱行健先生,所以,对传统的“海派艺术”就一直情有独钟,可以说,我对绘画还是有很深的情结的。所以,2000年后,我开始逐渐把精力和生活的重心又放回到画画上。
库:您这一时期的作品从以前较为传统的海派绘画变为融合西方静物画构图的“瓶花”系列,绚烂色彩所凸显的花卉顽强的生命力与花瓶的宁静、雅致,形成了一种反差,这种形式是否受到您艺术设计经验的启发?
陆:可能是因为经历了七八年平面设计的生涯,所以我对画面的构成及视觉要求有了新的认识,水墨画和设计,一个是非实用的,一个是和我们生活紧密相连的,但它们内在的艺术规律是共通的,都是为了通过画面传达一种精神和理念。尽管当时也有意识地思考和尝试在水墨画中融入设计感,但终究传统的概念和程式化的技法一下子还无法与想象的平面构成和谐融合。
2003年非典期间我独自一人在崇明岛闭门画画,其间有意无意地画了批瓶花,想不到竟得到不少同行的认可,于是就开始尝试“瓶花系列”的创作,当然其间也在不断地实践和调整。当时最大的体会是一下子在画画的过程中体会到了自由和释放的感觉,这些花花草草的生命虽然有限,但我想尽可能地表现出它们顽强的生命力,而这种生命的气息和我在作画时的心境是一致的,这种感觉是我之前画画时没有体验过的,也许之前只会在别人的画中找画,总有一种概念或一种程式始终束缚着自己,归根结底那不是在创造。
库:您直到2007年,一直在以“瓶花”为主要创作题材,为什么对她情有独钟?
陆:因为对一个物象达到根本的理解,并能淋漓尽致地表现出其不同的精神气质,我想这种追求是无止境的。
库:“瓶花系列”已经在美术界得到了广泛的认可,换作其他画家可能就会这样一路画下去,而您却在2008年进行了“墨变”,为什么又转而选择“荒谷”、“江边”以及“荷塘”等作为您“墨变”创作的题材?
陆:选择画“瓶花”也许是因为潜意识里还认为自己是一个花鸟画家,而在瓶花创作中得到了那种抒情过程的满足的同时,儿时在我心底烙下深深印记的海边,以及秋后的芦草、荒谷等时常浮现于脑海,开始也只是作一些瓶花之余的涂鸦,然而这种涂鸦让我更加感觉到创作过程中的那种情感的释放和惬意,随着画面和表现形式的改变,自己对物象的观察和理解也随之改变,与此同时艺术观念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这种顺其自然的改变让我的心情和心境都得到了愉悦。
库:您的这种尝试、探索背后的动力和艺术追求是什么?
陆:如果说年轻时夜以继日地创作是为追求艺术家的梦想,而现在画画是一种生活方式和状态,是一种精神和情感演绎的过程,所以我不会因为其它原因左右我的艺术态度。
库:从“瓶花”的绚烂、生机,到“荒古”的焦虑、晦涩,以及“江边”的孤寂、冷峻,一直到“荷塘”的雅致、深邃,您画面风格演变的背后,体现了您艺术感悟的升华,同时,绘画也是艺术家心境的表现,这些风格的演变与您的生活经历与心境变迁有哪些关系?
陆:第一次转变,是从传统海派花鸟到瓶花系列,在瓶花系列的创作上我将移植的花卉景物局部放大至正常物体的数倍,造成强有力的冲击视觉的构图特征;2008年后的“江边系列”、“荒谷系列”一直到现在的“荷塘系列”,这三个系列作品的构图重心放在广阔旷远的表现上,以似是而非的物象改变传统的识别经验,从而传递出一种新的审美理念,这几组作品和以前的作品最大的不同在于探讨了虚拟空间与真实存在之间的距离,通过别样的观照自然的角度,对新的水墨语言保持一种反思的态度,并希望能透过东西方、古今和技术的眼睛来检验文化,述说水墨艺术本身和社会之间的关系。
库:“江边系列”中,您引入了光影的概念,同时加入了一些几何构成的元素,“荒谷系列”中,您运用了大量凌乱的细线和留白手法,这些表现方式,使画面具备了很强的现代感,您是从哪里得到的灵感?
陆:还是跟平面设计的经历有关吧。在进行水墨创作时,我往往会不自觉地融入某种设计感。而你所提到的那一系列作品中画面所具有的那种较强的现代感应该是在潜移默化中实现的。
库:在此之前,您曾在欧洲巡展和考查,这些经历对您的“墨变”有哪些影响?
陆:2005年我在欧洲做巡回展,有了深层次了解和接触欧洲当代艺术的机会,这对我后来的创作有了很大的触动。其实中国画六法中的“经营位置”不就是构图吗?而构图就是在平面上“经营位置”的创意设计,只是我们以前老站在几百年前的位置上来经营而矣。
我们的经济因改革开放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随着我的生活环境、生活状态等方面的变化,我们的生活体验也产生了巨大的变化,随之我们的文化理念和艺术创作也会同时进入到前所未有的发展和变革中。
库:您曾提出“胸无成竹,笔随意动”,这是怎样的一种作画状态?
陆:我所说的“胸无成竹,笔随意动”和“有法即无法”、“有招即无招”的道理是一脉相通的,对一个成熟的画家而言,所谓“法”就是基本的“童子功”,写意画是概括而灵动地表现其物象的精神,所以胸有成竹就好像一个歌唱家得有个好嗓子,而这个是最起码的也是最必须的。
我在近几年的创作中,往往完成一幅作品的过程就像讲述一个故事,无论意境、构成和表现形式怎样,始终是在挥洒的过程中完成的,但在这过程中,笔和墨(彩)随着思想的变化起起伏伏,急急缓缓,层层叠叠,不断调整营造,直至画面的意境和自己的心境一致为止。
库:您之前的“瓶花系列”,并不刻意表现某一花卉品种,甚至无所谓品种,“墨变”之后却创作了大量“荷花”题材,这个选择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陆: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随着时间和观念的变化,或许我还有变化。其实每个艺术家涉及的题材一定会很多,只是呈现给大家的是最能代表艺术家当时创作状态的作品而矣。
库:您的“荷塘系列”在2009年前很注重平面的形式感和构成感,而2009年后,您开始在画面中加入了一种透视感,描绘了平远的荷塘与天相接,2011年后,这种图式成为了您“荷塘系列”的一个主要样式,显示出一种辽远、深邃的意境,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画面风格,这种表现形式是受到了什么启发?
陆:创作“荷塘系列”时我首先试图从构图上对传统花鸟画有所突破,所以,我把“荷塘系列”画成风景图式,如果说传统的折枝荷花富有清新之趣,那么一片辽远的荷塘它散发出的便是乾坤清气,至于荷塘系列所描绘的天际线,除了形式和图式上的需要,我也希望能让无穷变幻的天空赋予荷塘更具诗般的意境。
其实我在追求自我绘画图式的同时还是比较注重传统韵味的,从画面总体感或者说思想上并没有彻底背离传统,“荷塘系列”在用笔用墨方面我还是蛮注重的,即便有时色彩用得很重,甚至遮盖了墨色效果,我就运用色彩的书写来强调色墨间的和谐效果。此外我在画面趣味上追求中西融合的同时,也注重中国画的线条运用,我的每一幅作品几乎不用其它工具,基本全用毛笔完成,当然,那也是一种习惯。
库:从“瓶花系列”,到“荒谷”、“江边”、“荷塘”,您采用了很多西方画面的处理方式,但画面整体又透露出一种浓郁的“东方意境”,您的这种美学追求是否与林凤眠、吴冠中的艺术实践有一脉相承之处?
陆:应该是中西调和。当然中西调和不是把中国画完全搬到油画布上去,中国水墨画的特性不能改变,所谓调和肯定是舍短取长。林风眠和吴冠中是调和得最成功的,诀窍在于他们找到了打通中西绘画的关键点。
库:所谓“笔墨当随时代”,作为当代海派绘画的代表人物,想请您结合您的艺术经历谈谈关于当代水墨创新的问题?
陆:“笔墨当随时代”,这句话无论在那个时代都是中国画的真谛,但从更本质上来说,我认为应该是艺术思想和观念当随时代。二十年前,发自内心喜欢传统绘画的占绝大部分,而二十年后发自内心喜欢传统的肯定大部分还是二十年前的那些人,现在好多艺术家坚持传统,但是坚持以后就不发展了,我们说传承,但传承并非沿袭。随着时代的进步、材质的变化、技法的多样,每个时代都会留下各自鲜明的印记。今天,世界正在不断地缩小,咨讯也越来越发达,信息的壁垒逐渐被打破,在这样的背景下,无论借鉴任何领域的精髓,是推陈出新还是中西融合,当代水墨想要呈现新的面貌就必须输入新鲜的血液,而任何创新的前题都必须呈现出水墨艺术的根本特性——中国气息。今天的艺术,尤其是经过改革开放后的中国画艺术,不仅要符合现代人的视觉需要和审美需求,还要符合人们生存环境的需求,脱离现实的共众需求,去奢谈传统与革新都是没有意义的。
如何让自己的作品五十年后依然有人喜欢,五十年后看我画的人依然能和我的作品产生共鸣,这是我思考的问题,我想这也应该是所有当代水墨画家需要考虑的问题。
库:接下来您有哪些创作和展览方面的计划?
陆:我想首先是举一反三实践之前的几个题材,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完善、实现自己的艺术观念,将对所表现事物的认识和情感尽可能正确地呈现于作品中,然后在延续原有题材的基础上,尝试更多题材的表现,总之,顺其自然吧。展览方面一定有的,今年十月底我会在上海N50华府艺术空间做一个“荷塘系列”的个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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