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春涛发现自己的艺术前途并不乐观时,他已经完成了每一个画家都梦寐以求的在北京办展览的事。展览来了很多人,他们都想看一看这位来自上海的毛头小子到底有多少花头。但是,展览的成功并没有给年仅23岁的画家带来什么更大的创作冲动,相反,他选择了离开,离开心爱的水墨画。这一年,是公元1988年,算起来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十多年后,我和春涛成了朋友,这时他已经重新回到了画桌边。“我根本就舍不得丢掉画画,只是那时理想和现实相距太过遥远。”春涛坐在我对面,淡淡地笑着说他自己的过去,好像是在谈一个不相干人的生活,“枯燥的、超时的创作并不能让我正常的生活。所以我选择了我自己都没弄明白的设计,至少我知道设计不会让我饿着。”这不是对艺术研究没有足够的耐心,而是显现了上海人独有的精明,这种精明一直体现到今天,到他不为生活犯愁又重新画画的今天。
春涛是2002年快速蹿红的一名艺术家,重出江湖,就参加了一些重要展览、得了不少重要奖项。
从重拾10年前带有龚半千意味的山水画系列到瓶花系列,春涛的作品从很大程度上展现了他的个人化思考过程。他似乎每隔一段时间画风就会有一变。不说他10年前和10年后两本画册的天壤之别,就是去年他的作品也是一变再变。春涛的画还是忠于自己的理想的,他从来不在自己的作品里“饰演”什么“角色”,也从来没有要肩负着历史使命感去创作的意图,在他看来,唯有真实、只要和自己的理想合拍就足够了。他甚至并不在乎别人称他是不是有责任感的艺术家,而他的作品在当代艺术展中有时会让你觉得过分“漂亮”而有点格格不入。“我的创作主张是创造美丽的、视觉上有趣的和令人感动的画面,这将是我很长时间所要恪守和追逐的东西。”他一字一句肯定地说,“尽管从当代艺术的角度看,我这么说挺过时的。”不过他并不在乎。世界对春涛来说是个视觉大混战,他必须每天在设计和纯艺术间作出平衡,而他的创作就是期望在这一片嘈杂中框出有意思的东西来。
春涛善作在传统绘画中寓意不屈不挠、高洁坚贞的“四君子”,所谓“君子”,本来就是中国传统文化理念中一种高尚人格的象征性称谓,画家反复取材竹、兰、梅、菊,可见其用心和追求。中国水墨画一直是重人格、人品的。我在与他交往中深深地体会到春涛为人豪爽的本性,这种豪爽折射到他的画中就自然体现为一种笔酣墨畅的意味。他笔下的“四君子”不是芥子园的翻版,而是多做清供别调,犹如寻常人家的案头摆设,让人触手可及。
春涛不是艺术院校科班出来的那种类型的画家,我以前曾经说过,这类画家一旦执著于艺术,不足的是技术面,不缺的是创造力。好在他曾向名家钱行健学习过一些中国画的处理手法,所以在技术面不成问题的前提下,他那种天才般的创造力在作品中起着无法替代的作用。
之所以说他具有“天才般创造力”,这不是我对画家有意拔高,而是我看了他近段时间的作品的一种感觉。这种感觉缘于他所具备的设计师身份所生发的。在我看来,设计师有一个最可怕的魔力就是用非常人“头脑”把不可能的事情变为可能,把别人难以想到的东西变为现实。显然,春涛把设计这一套逻辑移植到了绘画之中。 去年,他被山水与花卉相结合的视觉经验深深吸引——他考虑把瓶花作为一个值得探索的新题材。不久,他在创作中采用积染的山水来描绘花瓶、逸兴随笔的花卉来画瓶中景色,画面获取了一种密集的信息的传达。经技术处理之后,他的画面隐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模糊的暗示,流露出一种令人惊奇的感受。
春涛更善作“花非花”的无名花卉,这同样是他去年的别出心裁。他将各种水墨语言、视觉要素叠加组合成新颖的格局,呈现出一种既单纯又具有偶然性的活跃的视觉联系,在他的作品中,我们不是按照事物原来的样子去看待它们,而是按照它们显现出来的面貌去体验它们。体现了他在充满运动感和形式感的画面中把握丰富细节的才能。这些无名花卉从“四君子”化出,正因为摆脱了物象的束缚,花蕊的婀娜多姿和花叶的浓淡相间,在似花非花间给人以“习习香从纸上来”的冥冥之想。 花非花,是因为春涛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反映一个简单的花卉结构案例,他真正关心的是自己不能自拔的精神问题。水墨(花卉)画可以让一个人从寓意的情境中得到诸如荣华(芙蓉花)、喜上眉梢(喜鹊、梅花)、一路风顺(芦苇、鹭鸶)的想象空间,但却无法让一个人彻底明白——因为寓意不是水墨(花卉)画存在的根源,人在现实生活中对人生、对艺术的看法才是水墨画永远存在的根据。身在都市的陆春涛以其画作尖锐地质问:如果一个人被剥夺了在现实中追求幸福的可能,是否还要剥夺他(她)在虚幻中追求幸福的权利呢?进一步讲,这是不是一个当代文化人在当代文化语境中对传统水墨画的一种质疑呢?
春涛的作品从来不是单纯地讲述某个物理事件,毋宁说是在追踪一种心路历程、在解剖一种精神现象。这使得他的艺术创作具备了某种寓言性质,具备了某种当代性。对于这样的作品,我们完全有必要以具体物象的标准去探寻它那丰富的隐喻内涵。
我敢肯定,他的作品会引起艺术史家的兴趣和思考是他开始绝对没有想到的事情。当人们把对水墨画品评的准尺定在“熟后生”的自由挥写时,为什么像他这样一个没有将主题明确化、没有对学理作长时间的深思熟虑的作者会轻而易举地一步到位。
事实上,陆春涛的成功说穿了也非常简单,因为他只是活在自己的生活里,努力抓住一些真实的东西,当艺术、当名利并不重要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进入了花非花的境地。关键在于,要有一种敏感,随时意识到“决定性的一刻”,然后极快地作出反应。当艺术以外的东西不再打扰艺术,但不是被动的、强迫性的,就越能创作出忽略非艺术的艺术作品。
陆春涛的作品对我们同处在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应该并不陌生,因为他的作品只是一个人处在这种时代的各种心理反应中的一种。在他的作品背后,有一种更深层次的更具当下性的人生哲学,而这种人生哲学是我们每一个人无法绕开、必须面对的。
谢海--《美术报》评论部主任、美术评论家、策展人
原文刊于《美术报》2003年5月17日
Copyright Reserved 2000-2024 雅昌艺术网 版权所有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粤)B2-20030053广播电视制作经营许可证(粤)字第717号企业法人营业执照
京公网安备 11011302000792号粤ICP备17056390号-4信息网络传播视听节目许可证1909402号互联网域名注册证书中国互联网举报中心
网络文化经营许可证粤网文[2018]3670-1221号网络出版服务许可证(总)网出证(粤)字第021号出版物经营许可证可信网站验证服务证书2012040503023850号